A    悄悄地爱上了小楚，小心翼翼地呵护着这份爱，一直渴望着水到渠成的我，说什么也不会想到，我的初恋遭遇了顽强的“狙击”，而那个最终打得我惨败而归的“狙击手”，竟然是我的好友阿标。
    小楚是我们中文系难得的才貌双全的女孩，见她的那天起，我便爱上了小楚。可是来自乡村、家境清贫的我，既没有潇洒的风度，也没有出众的才华,我只能暗暗地告诫自己：努力再努力，准备更充足的资本，去赢得小楚的芳心。
    应该说，我在师大的勤奋，很大程度上缘于对小楚的爱。我除了每门功课都得了一个个的优秀之外，还广泛地培养兴趣，参加学校的多个社团活动。原本文章写得并不怎么出色的我，在很多同学追求实惠的时候，却异常刻苦地练笔，后来还加入了那个日趋冷落的“雪原文学社”，并成为文学社的骨干。因为小楚一直痴恋着文学，我应该跟她有更多的共同语言。真的，当时我就是这样想的。
    随着两个人更多的接触，再加上文学上的交流，我已能很自然地与小楚相对而坐，最初的自卑感正点点地消失。我已感到了小楚看我的目光里多了一份亲切。不敢说那就是爱，但可以肯定是“喜欢”，记得有位诗人说过“喜欢不等于爱，但喜欢是通向爱的桥梁。”我相信自己能够架起爱的桥梁。
    转眼间，大三就要结束了，我反复地斟酌了又斟酌，准备向小楚表白三年来藏在心底的那份挚爱的时候，我的好友，政教系的老乡阿标，突然斜刺里杀出，像个不速之客，劫走了我心中的爱神。
    应当承认，阿标比我更有才情，入学前就发表过不少的诗歌、散文，是我所在的那个县重点中学有名的“校园诗人”，若不是因为迷恋文学，凭他的聪明，上北大都绰绰有余，他又生得英俊潇洒，再加上拥有殷实的家庭，使他总有一股超人的自信，似乎他只要肯做，没有他做不成的事情。可以说，他打败我，赢得小楚的芳心，是情理中的事，只是我感情上无法接受。当他和小楚并肩走进电影院的时候，在他跟小楚兴奋地高谈阔论的时候，我恨得咬牙切齿，有几次想冲过去狠狠地揍他一顿。可最终还是忍住了。我像个绅士似的，退到一隅，默默地擦拭不肯结痂的伤口，默默地啜饮着无以言表的悲伤。我的灼痛心灵的悲伤，在我后来的很多发表和没发表的作品中，得到了淋漓尽致的渲染。
    小楚和阿标相爱以后，我就不告而退地离开了文学社，甚至我开始躲避小楚，我怕自己那份痴情，毁掉了自己。没人知道，我的大学最后一年是怎样熬过来的，可我知道自己喝了很多很多的酒，几乎沉默成一座山，变得让熟悉我的人都吃惊。
    小楚已感到了我的突如其来的巨大变化跟她有关，曾经有两次想对我说些什么，最终欲言又止。
    师大毕业后，我放弃了留省城的机会，毅然回到了那个偏远的小县城。不是我多么爱家乡，是我不想离阿标和小楚太近。阿标去了省城的一家机关，当上公务员，小楚则分进了一所中专学校。两人很快便结婚了，我没有去参加他们的婚礼，我怕自己受不了那个热烈的场面。
    但我没忘了寄上一份贺礼，同时给了阿标一句忠告“你好好地爱小楚，若听到你有对不住她的地方，我一定要揍扁你。”
    后来，小楚曾给我写过两封信，邀请我有机会去省城时一定到家里坐坐。我没有回信，也没有去她的家里坐坐，我怕自己没那么坚强，让不争气的眼泪，在心爱的女孩面前流下来。
    听说两个人过得很幸福，我也渐渐地走出了爱的阴影，开始认真地教书育人。闲暇时，依旧舞文弄墨，不知不觉，竟发表了一大摞各类作品。
    这期间，像履行义务似的，我跟在银行上班的宋丽结婚了。可没过多久，我便发现，拥有这桩婚姻，实在是个大大的错误。宋丽也认为自己嫁错了人，好像我骗了她似的。
B    那天，我收到了大学同寝室老六的来信，信中告诉我，阿标和小楚分手了，原因是阿标另有新欢。我赶紧打电话问小楚，是否真的如此。小楚很平淡地说“是的”，然后，是长长的沉默。
    当天下午我便跟校长请假，坐快车赶往省城，找到阿标，如约狠狠地揍了他一顿，揍得他鼻青脸肿，他没还手，嘴里说着：“你打吧，我知道你心里爱着小楚，可我也曾真心地爱过她，分手也不能说就是不爱了……”
  “胡说，爱她，怎么还要离开她?难道还有比她更好的女孩子吗?”我又狠狠地击了他一拳，看着他摇摇晃晃地跌倒在地，我的心也在流泪，我在恨自己当初未能将心中那份深深的爱，早早地向小楚表白，或许那样就不会有今天这种结局。
    想好了一肚子安慰小楚的话，可见到她时，我却只说了一句“一切随缘”，不知是说给她听，还是说给自己听。
    小楚也说了一句“一切随缘”，然后两个人便沉默着告别了。
    后来，小楚带着一岁的女儿去了南方，此后整整三年，我们彼此音信全无，仿佛已经忘却了对方。
    阿标脸上的伤痕刚抹去，便牵着那个厅长的漂亮千金辛茹小姐，幸福地踏上了红地毯，开始了第二次婚姻生活。
    这时，我跟宋丽之间的裂痕越来越大，吵架成了家常便饭。不久，俩人开始分居。后来，她跟着一个农行的行长去了美洲的一个小国，再没有回来。
C    与小楚分别三年后的一个午后，我突然惊喜地接到她的电话。得知她凭着自己的聪慧和勤勉，已在南方打出一方天地，成了白领丽人。
    小楚问我想不想去南方发展，她会助我一臂之力的。我犹豫了片刻，答应了。
    看到站台上挥手的小楚，一种久违的冲动，让我的泪水止不住扑簌簌滚落下来。
    我很敬佩小楚，在这个竞争异常激烈的南方城市她不仅站稳了脚跟，而且成了一家很大的合资企业的营销部经理。
    然而，谁也没想到，我刚被小楚介绍进了一家报社不久，阿标也来到了这座城市。他与辛茹结婚后，只过了不长时间的幸福日子，两个人的缺点便暴露无遗，很快又离婚了。再后来，他又结识了几个女人，但都是逢场作戏，没有真爱。几番风雨后，他才蓦然发觉最爱他的人是小楚，可他已经失去了她……
    看到他那落魄的样子，我咬牙切齿道：“活该，谁让你得到了却不知道珍惜呢。”
    我领他去见小楚，他一脸的惭愧，低垂着头，可气又可怜。
    应该承认阿标是很有才干的，他很快就在这里把一个电脑公司弄得红红火火。偶尔我们见面，他总是很客气地邀我喝两杯。那会儿，我供职的那家小报经济效益正下滑，我每天都忙得焦头烂额。阿标就诚恳地邀我到他那里干，我拒绝了他的邀请，因为我的自尊心不允许。
    只是，再见到小楚的时候，我已没了初来时的从容。阿标的到来，让我心绪难平，而他经营上突出的表现，更让我感到自己实在太笨。
    一天，小楚提出帮我再换一家报社。我笑着拒绝了，我不想更多地借助于小楚，我也想像阿标那样，靠自己证明自己的优秀。此后，我除了将报社的一摊活儿做好，便闭门不出，埋头写作。整整三个多月，我未见到小楚和阿标。
    那天，我去一家杂志社送稿，回来的路上，看见阿标正用摩托车载着女儿菲儿从公园回来，我的心竟有种说不出的苦涩。
    应当承认，阿标确实变了，变得更像个男子汉了。那次跟小楚在电话里谈起他来，她也不由得称赞了几句。虽说她并未完全原谅他，但看得出她的态度已有了细微的变化。看到这些，我的内心涌起了一丝悲凉。
    我恨阿标，这小子像个影子似的，总是那么蛮横地插在我的前面，阻挡我实现那个很强烈的愿望，而我却无力将他拨开。也许这也是缘，我想挣脱这份缘，却做不到。
    虽说我写作上也取得了一些成绩，发表了几篇较有影响的作品，获得了一些奖励，小楚也曾打电话祝贺过，但跟阿标越做越大的生意相比，我自己都觉得那点儿成绩实在是微不足道。如此一来，我的自卑再度将我送入长长的沉默之中。
D    十月的一个星期天，我接到阿标的电话，得知小楚病了，我飞快地赶到医院。
    病床上的小楚面色苍白，见我来了，努力挣扎着想坐起来，但没有成功。
    阿标告诉我，小楚得的是一种很难确诊的病，南方的几家大医院的专家都束手无策了，他正委托各路朋友在互联网上寻求援助。
    阿标似乎也苍老了许多，胡子拉碴的，没了往日的风度。看着他拿着手机焦急地向外地医院的专家介绍病情、问询解救的办法，不停地催问朋友找到医生了没有，而我却站在一边干着急，帮不上一点儿忙。我更恨自己的无能了。不知不觉间，我已在心里原谅了他。
    谢天谢地，阿标的朋友终于在网络上找到了一例与小楚患有同样病症的患者，在美国的阿拉斯加，是一位亿万富翁。据说，他的私人医生采用的治疗方法，效果不错，只是药费昂贵。
    只要能治就行，倾家荡产也得治。阿标二话没说，立刻将公司盘给了别人，拿到五十万元钱，又取出这些年来攒下的全部积蓄，四处打点，很快办来了出国护照，要带着小楚去美国求医。
    起初，小楚说什么也不肯去。阿标泪流满面地跪在她身旁求她，又叫我过来帮着他劝说，小楚才同意了。
    目送小楚被抬上飞机，我在阿标的肩头重重地拍了一下，将自己的全部积蓄都塞到了他的衣兜里，他什么也没说，握握我的手，在菲儿的额头上轻轻一吻，便快步登上了舷梯。
    飞机滑出了跑道，升入蓝天。我紧紧地抱着菲儿，流着泪，心中默默地祈祷——愿小楚早日康复……
    他们回来又会怎么样呢?不止一个朋友这样问我。
    其实我也很想知道但又怕知道。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（阿崎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