麦秸者，牛之食也。年少时，每逢麦收，便随父亲四处拉麦秸。那时父亲腰背挺直，肌肉如铁，看他将一捆捆麦秸抛上车来，如举鸿毛。我负责站在四轮车上将麦秸踩实。
    太阳当头，晒得人皮肉生疼，父亲却不管这些，只顾埋头苦干。我只觉得浑身酸痛，每每想要偷懒，却见他汗如雨下，背上的衣衫湿了又干，干了又湿，结出一层“白霜”来。
    后来我上了大学，进了单位，自以为是个“读书人”了，每逢夏季仍要抽时间回家帮忙。许是不经常见的缘故，每次见面都倍感父亲老态，腰弯了，背也驼了。我试着装作健壮的样子，让他在车上踩踏，而我在下面抛麦秸。他站在车上，身形竟显得如此瘦小，大概他之前看我也是如此情形吧。
    午后一点多，太阳毒辣辣的，晒得人头晕目眩。我与父亲忽觉乏力干不动了。等待我们拉完麦秸就要浇水种花生的农田主人，给我们捎来了两瓶冰水。那水凉得透心，喝下去，仿佛整个人又活了过来。现在想想颇为心惊，若真因中暑倒在那里，得不偿失，但于当时的我们而言，并不觉得有什么。劳作，心安。
    每每夏季都会受到女友的调侃：“你每次回家几天，就像换了个肤色似的。”
    今年家里没拉麦秸。周末回家，发现父亲又老了几分，头发花白，脸上皱纹纵横。我们并排坐在黄土坡上，父亲望着远处的麦田，眼神恍惚，不知在想些什么。
    我想起我们一起干过的许多事：拉麦秸、薅花生、掰玉米、搭牛棚……父亲总说：“干活要实在，做人要本分。”这些朴实的话语，比任何高深的理论都更有道理。
    麦秸终有尽时，人生亦是如此。父亲老了，我也不再是小孩子。那些炎炎夏日里，父与子一起流过的汗、受过的累，如今都成了最珍贵的回忆。
    扭过头再看父亲佝偻的背影，比任何挺直的脊梁都更为高大。 ［作者单位：中银（郑州）律师事务所］