弯腰。用力。
    双手抱起一摞棉布，放在弹花床上，转身，再抱起一摞，一米多高的棉布一摞摞转移，大娘挑剔的眼神终于选中了一款花色，一番讨价还价，留下尺寸和要求，转身出了门。
    弯腰。用力。
    搬过来的棉布再一摞摞搬回原来的位置。折腾两次，矮小又瘦弱的身体开始喘，喘着喘着，突然猛烈地咳起来，佝偻着腰，趴在弹花床上……
  “爸，你怎么了？”江野大喊一声，猛地从床上坐起来。
    杨警官走进来，关心地问：“怎么了？”
    江野摇摇头：“没事，做了个梦。”
  “还烧不烧？”
  “不烧了。”
    江野这几天感冒发烧，杨警官带着他看病取药，没少操心。奇怪的是，不知为什么，江野最近总是想起父亲。
    7岁那年父母离婚后，江野跟着父亲。父亲个子不高，说话办事跟他的身材一样，没有一点气势。江野不爱听父亲的，在叛逆中一天天长大，跟父亲顶嘴就是家常便饭。15岁那年，他偷偷拿走了藏在柜子里的500元钱，父亲狠狠地打了他，哆哆嗦嗦指着他让他滚。打那以后，他就没再回过家，与几个朋友混在一起。
    后来，江野听说父亲身体不好，也听说父亲念叨他、到处找他。江野赌气，不想回家。进戒毒所之后的第一个接见日，杨警官跟他说，他父亲可能会来看他。他想让父亲来，又不想让父亲来。
    出操、吃早饭……江野的耳朵一直支棱着，他听到杨警官喊其他戒毒学员的名字。快中午了，他觉得父亲不会来了。
  “江野！”杨警官喊他。他腾地站起来。
    隔着厚厚的玻璃，江野看到父亲苍老的面孔，有3年，不对，快4年没见到父亲了。父亲看着更是低了矮了老了瘦了，坐在椅子上使劲挺着腰板，才勉强露出半个身子。江野不知道说什么，父亲也一直没有开口，只是直瞪瞪地看着他。父亲突然伸出一只手按在玻璃上，说：“娃，这几年你受苦了，我不该撵你走！你在这儿一定要好好的。”这句话好像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，接下来就是不停地喘，不停地咳。
    江野还是没有说话。他想起，父亲接过顾客付的钱，转身高兴地对他说：“娃，去买糖葫芦。”他想起，那一天没有一个顾客上门，父亲无奈的神情。他想起，父亲卸新送来的棉布时额头上的汗珠。
    父亲从身上摸出500元钱，要递给他。江野说：“这里不需要钱，你留着好好看看病吧！”他想喊一声“爸”，就像在梦里那样，可是张张嘴没有发出声。他把它弄丢了。
    晚上，杨警官在教室里播筷子兄弟唱的《父亲》。“总是向你索取却不曾说谢谢你，直到长大以后才懂得你不容易……”江野流下泪来，一扭头，看见杨警官正看着他，就像小时候哭鼻子时父亲看着他一样。朦胧中，杨警官和父亲的身影重叠在了一起……
          （作者单位：洛阳市黄河桥强制隔离戒毒所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