桃花正开。院里摆了一地虎头鞋、虎头帽，个个挑逗着人的眼。侄儿叉着胳膊，斜着身子，穿梭其间。
    侄儿抓起虎头帽说，姑姑呀，这个我戴。姑说中。
    侄儿又拎起虎头鞋说，姑姑呀，这个我穿。姑说中。
    缝鞋帮，粘鞋花，天冷，姑做几下活，就朝手哈一下热气。侄儿看见了，小手捧起阳光说，姑姑、姑姑，给你点儿阳光暖手。过会儿，见姑还哈气，侄儿抓了地上的瓢舀阳光，舀几下问，姑姑还冷不冷？姑说不冷了，侄儿就不舀了。姑还哈气，侄儿还舀，小手冻得好似胡萝卜。
    后来，侄儿没了父母，还跟着姑生活。到了上学的年龄，侄儿不想去读书，姑说不上学咋行？
    姑姑的手不能再冻烂了，我上。侄儿噙着泪说。
    正值夏天，姑的手好好的，侄儿欢快地去上学了。上着上着天冷了，姑的手又冻了，还烂得开始流水了。姑姑骗人！侄儿流着泪，在地上打着滚哭。
    侄儿读大学那年，被骗进了传销窝点。姑举刀闯入，像《水浒传》里的扈三娘，眼红得如牛魔王的眸子，直至把侄儿拽出。侄儿抱着姑就痛哭，我知道你没钱，所以我想自己挣钱上学。姑说，傻孩子，你现在主要是学习，等你出息了再挣钱也不迟，我就是把房子卖了，砸锅卖铁也把你供出来。
    院里物件如四季般变化着：先是一地鞋帮、鞋底；过几天，鞋帽上有了纽扣状的眼、三横一竖镶金的“王”字、白绒绒的大嘴；再过几天，又成了一个个空灵可爱的虎头鞋、虎头帽。
    侄儿大学还没上完，在一个桃花盛开的清明，姑不行了。
    侄儿一路哭着，哭得桃花从城市一直落到乡下。一眼看见姑，躺在一院儿的桃花里。
    邻居说，你姑很早就有脉管炎，一直忍着，怕你分心啊！
    姑姑啊姑姑，侄儿哭着喊着扑向姑。
    姑的脚上紫癍一片，揪心！侄儿双手抱住姑的脚，想把紫癍抱掉，可是不能。侄儿双手抓住姑的手，想暖过来，可时间过了好久好久，姑的手还是冰凉冰凉的。
    侄儿抬头望桃花，花还如好多年前一样明艳。桃花，桃花，你们年年开放，能让姑姑再生还一回吗？
    桃花无语，只有花落如雨。
    清明祭日，桃花又开了。侄儿来到坟头，坟上的桃花抖动不已。姑姑你又冻手了吗？侄儿手捧阳光，撒向坟头，一下，又一下。 （作者单位：舞阳县吴城镇综治中心）